城市牛仔女孩

  “和一個年紀比妳大的人在一起，他才會遷就妳。”那一天，在展場和隔壁的參展商聊天，我們快樂的閒聊，其實是因為展場的客人太少，沒事幹。

她是一位大約五十歲的單親媽媽，帶著一個高中生的女兒，是一位經濟獨立的自主女性，我們聊著聊著，說到她的寶貝女兒在學校認識了一個男生，為了他，茶不思，飯不想，讓她很惱火，她說，

“求學期間，最不應該談戀愛。”這話我老媽當年也常說。

“最好是畢業後，社會上磨練個幾年，然後再找一個好對象。”這話我老媽當年也常說。

“對象最起碼要大她十歲。”這話我老媽可沒這麼說，可能是因為看我生命線超長，都長到手背上了，不想我守寡太久吧。

“這樣他才會疼妳、愛妳、讓著妳。”

原來，她的前夫就是一位跟她一樣年紀的人，因為外遇而離婚，讓她悔不當初，一番話聽起來，好像一位年高德邵的長輩在對晚輩敦敦教誨，我聽了，有點為她感到安慰，歲月沒有在她生命中留下太殘忍的痕跡。

所以有人從年輕時的年幼無知，到長大後的年少無知，最後到老是年邁無知。

如果，你沒有經歷過，

我的初戀情人，大我整整十歲。

他豐富的人生歷練，讓剛離開台灣的我十分好奇，不知誰說的，好奇心害死一頭貓，真有點道理。

初次相識時，他就直接的告訴我，他對我的感覺，他喜歡我，明白的表示要在一起，多年之後才明白，這並不是因為他坦白直率，而是知道，對涉世為深的我，不須要浪費時間，先下手為強。

的確，與其跟同年齡的男生打迂迴戰術，單刀直入，比較有機會。

沙場上打滾多年，很多時候，善良寬容並不會因為年齡而增長。相反的，幾經風霜，可能變的更狡猾冷酷，滿口的仁義道德遮蓋了他的內心想法，凱凱而談的人生道理，覆蓋了他的自以為是，識人不多的我，曾以為他他本領過人。

社會上的阿諛我詐的練習，讓他知道，如何運用一個剛踏入社會，所以仍然保持高度道德感的我，所產生的罪惡感，為他付出。

“人家的女朋友，都處處為他男朋友著想，不像妳。”

“兩個人在一起，不能總為自己著想。”

所以，我們不分彼此，爸媽買給我的新車被當成他的車子開，橫衝直撞，停車不靠邊，我看不過去，表示抗議時，他會說，

“連一台車子都這麼計較，我們算是男女朋友嗎？”

我借用他的手提電腦做功課，為了沒有正確的放置他的筆電位置，被他破口大罵， 我再也不敢提需要跟他借電腦的事，最後聽了他的建議，為了課業學習，買了一台超貴的電腦，結果，他作生意研究需要，從早用到晚，我只好去學校用公用電腦。

他有時經濟告急，會直接問我，

“妳那邊有沒有 XX 錢？”

為了表示我的勇於付出，我非常大方的把我的生活費省下來借給他，當然，因為不分彼此，所以，他不會想到要還我。

我瞞著爸媽偷偷打工，然後照常跟他們領取零用錢，可是還是常常入不敷出，所以省了又省，良心不安的我跟他抱怨時，他會非常大意凜然地安慰我，

“天下父母心，他們只希望妳過的好，不要妳回報，妳只要把書可以念完就好了。”

幸好分手了，不然太對不起爸媽了。

後來，他終於買了一台新車，停完車時，還要下來看一看，有沒有靠好邊，擔心會被別的車磨到。

而我，

連車鑰匙都沒碰過。

終於有一天，他對我說，

“我們換車開吧。”我以為，他終於良心發現了。

當然不是，

因為，他找到了一個新工作，連著幾天跑客戶，每天跑這麼高的里程數，覺得這太傷一台新車了。

那，他有疼我、愛我、讓我嗎？

當然有。

不過，就像一個人上教堂作禮拜，或上佛堂去拜拜，未必全是因為信仰虔誠，也可能是良心不安。

他說過，

“不誠實的人最可恨”

很久以後，我想到從他口中說出這一句，還是覺得不可思議。

有句古話，

路遙知馬力，日久見人心。

一個曾經告訴我，他多麼有能力的人，找到的工作，都作不到幾個月。

一個曾經告訴我要如何做人處世的人，自己的生活過的一團糟。

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，很多他曾告訴我的話，前後矛盾，雖然他有習慣性說謊， 但是說謊的技術很高。

“你剛剛跟別人說的不是真的。”

“我是在開玩笑，哪有人會當真呢？”

結局是，我們終於因為他遇到另一個女孩而分手。

我們分手前最後的一句話，

“我以後還可以跟妳借錢嗎？”

這大概是我認識他以來，最誠實的一句話。

一個善良的人，即使跟你吵鬧爭執，只要維持善良的本性，在共同經歷人生之後， 有可能會更珍惜妳曾經作過的努力與付出。

相反的，一個心存狡詐的人，他的疼惜，愛護和遷就，可能只是一種戲劇性的掩飾。

“我現在的男朋友比我大十五歲，他對我可好了。”這位年高德邵的長輩繼續說。

“那為什麼不結婚？”我不解的問。

“他說，我們這樣很好，各過各的生活。”

接著讓我看她的生活照片，有她，有她的寶貝女兒，有她的他。

的確，一副歷經風霜，身經百戰，卸甲歸田，看來垂垂老已的樣子，不到七十歲， 已經有種人生七十古來稀的樣子，看起來走路可能都有點不穩了。

“並且，不會在外面亂來，因為看多了，經歷過了，知道平安穩定是一種幸福。他覺得同時應付兩個女人，太麻煩了。”

突然想到李敖在動完攝戶腺手術後說的話，

老兵不死，只有凋謝；

將軍不死，只有缴械。

說真的，有時候，年紀大了，不是不想，是無能為力了。